玩家,但不是赢家
 

Jason Todd's Talk With Reaper 杰森陶德和死神说 上

  

CP: Jason Todd / Dick Grayson

Summary: 杰森陶德对死神说话

Notes: 杰森个人向,Jaydick提及;角色死亡提及



    杰森陶德把他的第一次死亡命名为“滞留期”。

 

    他长久地停留在一片无垠的白色中,久到时间失去了意义,活像一个没人认领的包裹;有时候,他会无意识地搓一搓后颈的皮肤,确认自己的知觉还在正常运作,而大部分不触碰身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燃尽的炭块,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白的碎块和粉末。

    那儿不像地狱,他后来回想,没有漏斗一样的层层深渊,没有赤裸的人在火坑里嘶吼打滚,更没有浑身鲜红的恶魔举着草叉招摇撞骗。

    那儿也更像地狱,什么也不存在,一丝一丝把感情、思维乃至人性都消磨殆尽。只有映满晶状体的雪白,唯一的色彩来自他的身体,时间长了,杰森怀疑自己的皮肤在褪色,年轻人精瘦结实的躯干,变得如贝尼尼的雕塑一样乳白无瑕。

    不过令他确信身处地府的证据是一条宽阔而死寂的河,太好了,至少河是黑色的,幽静、深不可测,比布鲁斯有一段时间研究的吸光材料还要黑。

    他刚来的时候就沿着河岸发疯似地奔跑,快走,到最后慢下来,停在某一点,倒不是因为累了,事实上他体力无限,不再感到灼烫和疼痛。

    河和白色一样没有尽头。

 

    有那么几回,差一点杰森掬起的双手就要伸进浓稠的水中,喝上几捧——真奇怪,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干渴与日俱增。谢天谢地的是住在大宅里的几年,他读了不少故事,尤其是史诗和神话,他知道眼前令人不安的黑色能造就不朽的神躯,也能抹去生前的记忆。

    每当此时,触电般,杰森收回手,惶恐地努力回想一些片段:阴冷的洞穴里滴答落下的水声,男人低哑的嗓音,侧脸在屏幕荧光中轮廓坚毅,甜饼摩擦舌面的粗糙口感,色彩鲜亮的制服,制服下有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小心地托着,往上是一对碧蓝的眼睛,和他接上目光,就笑成两弯。

    杰森可怜巴巴地攥住它们,像饥荒中的难民数着掌心的豆粒。

 

    在这段空白期里,他唯一的交流就是和时不时凭空出现的死神。

    死神看上去灰蒙蒙的,黄白的骨骼上还有几丝已经风干的肌肉;每次都还戴着一顶低调的赌徒帽,也是已经旧得泛白。

    死神话很少,基本是被杰森烦得受不了才会开口,空气从它的骨缝和肌纤维间穿过,听起来很费劲。

    它带着任务来到这片空白,把同样干瘦苍白的鬼魂送到河边,然后把两根指骨塞进嘴里,吹出一串尖锐的哨音;水底冒出一条可以被称为破木板的载具,它动作颇为粗暴,竟然能把理论上毫无重量的鬼魂像一麻袋土豆一样掼到船上。

    杰森就挑这种时刻发问。

    你是死神么?

    对方不理睬他,把第二个体型更小些的鬼魂也甩上去。

 

    就是你把我带过来的么?

    为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们看起来……嗯,比我更像死人?

    我能上船么?

    ……

 

    他咬住腮帮子内侧,思忖片刻,毫不犹豫地飞跨出去。

    腰部一股向后的力量猛地将他扯回,杰森屁股着地,翻滚了两下稳住身形。

    死神收回长柄镰刀,如沙尘暴一般低吼:“别挡道!”

    “见鬼!你毁了我制服最爱的一部分!”男孩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心疼地抹平红色布料上平滑的裂口,企图把耷拉下来的部分并拢;他再三确认胸口那个黑底黄边的R没有被波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滚开。”

    “我倒想!”

     所有苍白无神的鬼魂已经在筏子上坐定,镰刀柄尾在地上磕两下,然后抵住木板边缘一推,他们便晃晃悠悠地漂远了。

  “为什么不让我上船?”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不在名单上。”

    死神把一份叠好的纸块塞进夹克内袋,拖着镰刀在白色的地面上留下一道烟灰的痕迹,杰森知道自己下一秒眨眼它就会消失,于是冲上去扯住他,为手掌里干瘦的触感而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什么意思?”

   “你不在名单上。”它重复了一遍。

     所以死神真的有一张所谓的“将死之人名册”?这太荒谬了。他倒要看看……

    杰森伸手熟练地一抄,空无一物,一缕黑灰的烟尘从指缝里流走了。

    他呆愣着面对重新恢复平静的空白,几秒后沮丧地大吼起来。

 

    和死神相处其实是一件很容易上手的事——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安静和适当的距离。

    杰森觉得大概过去几个世纪了吧,他差不多掌握了死神工作的流程,甚至打趣着要接手它的职务。

    平静逐渐成了常态,他困在男孩的躯壳里,长大、成熟、老去……,像姜红卷发的克萝迪娅,只不过更孤独而已。

    他在乳白色的世界里开辟一条专属小径,探索所有的分支和可能性,甚至找到了短暂的、回到阳间的方式,飘飘悠悠,让穿过他身体的人感到莫名的寒意;或者走进深夜梦境里,漫无目的地观赏那些无解、光怪陆离的场景。

    可能是几年前吧,有一次,他问死神:“‘小丑’在你的名单上么?”头一次,那张干枯灰白、比大理石都硬的骷髅松动了,露出了类似怜悯的神情。所以,杰森知道了答案。

    他的怒火燃烧了很久,或者说,他以为能愤怒能永恒延续;不过最终,心脏感受的刺痛也消退了。他自由了。

    杰森有时候不安地觉得自己好像在蹉跎中失去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大多数时候,他则不那么在乎。

    他再也没有问过死神关于名单的问题,没有提起过任何其他的名字。

 

    一阵类似耳鸣的电流声的“吵醒”了杰森,他这次飘得有点远了,冥河变成地平线上的一条黑线。

    感觉不太对劲,好像气压变低了,他渐渐落回地面,却还是浑身发沉。

    接着,他的双脚陷进白色的流体中,一开始像玉米糊,握着他的脚踝,漫着漫着没过了他的小腿,然后是膝窝;在快要接近大腿中部的时候,杰森已经打算躺下来,平展四肢,用对付流沙的方法来处理眼下的窘境。他余光注意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救我!”

    他费力地从乳白中拔出左手,用尽全力伸向死神,太远了,手指因为用力绷直而抽筋;他们得找个借得上力的东西……

  “用你的镰刀!救救我!”

    白色看似流动,其实如水泥般厚重,巨大的压力挤压下他的下肢已经失去了知觉。(自他来到这儿以来,他还有过知觉么?)

    “救我!我不想死!!救我!”

    耳鸣声越来越响,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还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模模糊糊,闷闭得仿佛隔着一整片海洋。

 

   “是时候了,孩子。”

    第一次死神这样称呼他。

    白色逼得他费力地抬起头,想再延续几秒呼吸,他的气管被压住了。

  “我不想死……救救我……”

    杰森只能嚅动嘴唇了。

    电光火石间,无数情绪,以恐惧为主基调,调和了愤怒、痛苦和悲怆,还有铁锈味的肾上腺素,一剂浓缩,瞬间注入、炸裂,强烈到他的大脑在一秒内短路。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眼球被挤进了头颅里。

   “……你该回去了。”他在完全淹没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下沉、下沉、然后继续下沉……

    什么东西拱着他的腰,又把他向上顶。肌肉被拉扯,抻长;骨骼嘎吱作响;电流在神经里游走奔窜,杰森挤紧双眼,脸颊被强流推向两边,疼痛又回来了。

 

    他冲出水面,狂乱地挥舞双臂,甩头,意义不明的咆哮在钟乳石和湿滑的岩壁间回响;脚下打滑,他又溺入水中,再次胡乱挣扎着突破绿色发光的液面,猛烈地呛咳着吐出混着胆汁的池水。

 

    这就是他怎么回来的故事。

 

§

 

    哥谭有很多死神。

    这是杰森回来以后的第一个发现。无论是暗巷还是码头,甚至连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钻石区都总能看见黑色的影子,和阴影融为一体,或者它们就是阴影本身,有的静静伫立着,有的随着光线移动影子偏转而平移。每一刻都有生命走到尽头,死亡就是指针的咔哒一秒,是水滴坠落砸裂,是一口呼吸,是一次眨眼。

    是平凡无奇、没人在乎。

    在杰森杀了他的第三位枪械教练以后,他习惯了瞳孔扩大、晶体混浊、肺部含血的风箱声、反射性肢体抽搐和不可避免的失禁。

 

    你瞧,哥谭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一点,不过全人类差不多都是这个通病:他们太看得起自己,又太小看死亡了。

    他某天心血来潮,蹲在某个不再重要的地区蛇头的尸体边,一边在死人的衣服上抹干净匕首,一边郑重其事地把精心总结的人生哲学慢悠悠地讲给身后两个放哨的佣兵听。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对不对?量变引起质变,血沾多了,也就不在乎了;死人看多了,也就不害怕了。你们肯定懂这个道理,嗯?所以我认为,归根到底,所有人都应该死一遍,这样他们对……呃,生命或者人生之类的狗屁玩意儿,会有一个新的视角。为死亡高呼三遍万岁,感谢它切断了纠缠纷杂的一切:爱、恨、遗憾、罪恶……通通灰飞烟灭,啊?你说对不对,卢西安诺?

    杰森回头并拢五指,冲其中一个意大利人做个手势,la morte,morto,嗯?他指着那张西西里岛人布满冷汗的脸笑得喘不过气。

    杰森在撒谎,不然他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在哥谭大开杀戒。他会亲手用血在死神的名单上一笔一划抹上小丑的名字,有必要的话,他不介意把挡路的所有人都记上去。

 

    复仇有生肉的甜腥味,令他恶心又令他饥饿。

    他撑着栏杆俯视仓库,两个手下用高压软管反复冲刷看起来和闻起来都像屠宰场的水泥地,还有一个使唤得顺手的收尾人手脚麻利地拎着人头装袋。

    “你觉得怎么样?”他对背后的影子说。

    “我觉得你在给我添麻烦。”

    “哼,难道你们不希望业绩提高么?那不是你和你同事都像摄魂鬼一样聚在哥谭的原因?”杰森给自己点了根烟,吸上饱满的一口,回头眯着眼睛徐徐吐出,着迷地注视着灰白的烟雾打着卷穿过空洞的骷髅。

    “我在加班,收拾你的烂摊子。”

    “哦,我很抱歉。”杰森在烟雾里咧嘴一笑,“清理污秽的场面总是会有点脏。”

    “你觉得除掉他们能使哥谭痊愈么?”

    “看在上帝的份上,连死神本人都屈尊跟我讲大道理了?”他被逗乐了,弹了弹烟灰。

    “只想早点下班,这样还有时间去看看我妻子。死亡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小子。”

    杰森嗤笑:“滚吧,去跟着别人,也许会更轻松一点。”

    他看着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搅动一阵又恢复平静,一串空洞的笑声在阴冷的空气里逐渐弱了下去。

 

§

 

    他沐浴了更多鲜血,甚至穿越了时空和宇宙。

    有时他还会被面前反光物体上的倒影惊到,那里有一个棱角分明,轮廓冷硬的成年男人,在短硬凌乱的灰白额发下用狼的绿眼睛瞪着他,无论杰森怎么努力寻找,依然只有那两簇冰冷的绿焰,烧尽了那个顽劣男孩的灵气和活力。

    杀人开始有点令人乏力了,让他怀疑是不是血液循环里的拉撒路加速了衰老。杰森甚至需要中途坐下来喘口气,盯着手里的波纹匕首上流下一滴一滴浓稠的黑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他清扫了哥谭,又炸了小半个布鲁海文,还在纽约待了几个月,和兄弟姐妹们打过照面。死神继续没日没夜地工作,从阴影里来,又淹没在阴影中,他们偶尔擦肩而过,也只是朝彼此点头而已。

 

    蝙蝠侠死了。这不是他的本愿。

    诚然,他恨老蝙蝠,下手也是往死里用劲;但等一则死讯真的毫无起伏地从新闻主播嘴里念出来的时候,他的大脑又一片空白,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又重重落回去,迷茫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小丑是该死的那一个,蝙蝠侠应该做出选择。……仇恨达到峰值,他的世界一片血红、无所禁忌的那一刻,他可能也从来没想过要置蝙蝠侠于死地。布鲁斯不应该死。

    很远的某条街道上传来第一声爆响和玻璃叮铃碎裂的动静。

 

    他们撕扯、抢夺那顶破碎的披风,像王子侯爵为王冠决斗厮杀。杰森亲手把子弹送进达米安和提姆的胸口,他们会死么?这个问题模模糊糊地留在他的脑子里的某个角落,像鞋子里一根不舒服的刺。

    迪克,他得把迪克留到最后一个:第一口龙舌兰,最后一块牛排。

    杰森激怒他,又不能把他推到边缘。忠诚的、美丽的蓝色小鸟,他享受和迪克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交锋;他憎恨迪克偏执一根筋地坚守蝙蝠侠的信条,仿佛盲人捧着圣子的裹尸布。要是把迪克逼到起了死志,为了哥谭和蝙蝠侠的遗志不惜一切代价(那往往意味着他的生命),那这场盛大的竞技就失去所有乐趣了。

    迪克捂着口鼻踉跄着跪到在绿色的迷雾中;迪克绝望地射出钩枪,堪堪擦着烈火掏出洞穴;迪克在列车顶奋力一搏。

    他的兄长反击得越凶,伤得就越重,然后愈发激烈地攻击。

   “小心了,这里可没有安全网,马戏团来的家伙。”这句话里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五是真心。

    他们的双手都扯住了披风,面对面角力,不断调整角度和维持平衡,杰森的大手最后包住了迪克坚石般的双拳,他滚烫的体温透过厚实的皮革在杰森的掌心燃烧。打住,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

   “再杀一个,我就收手。”

    他猛地甩手,后退蹲住,大腿蓄力。

   “你真的能杀死他么,杰森陶德,你真的想么?”沙哑空洞的笑声在他右后方。闭嘴!闭嘴!!杰森在脑子里用力地大喊。

 

   “不!”这是迪克的声音,和他心里的吼叫重叠在一起。

    最后,他成了需要安全网的那一个。

    真丢人,不是吗?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会再次着迷于迪克蓝眼睛里的生机和光彩;迪克会再次在他的怒火和威慑下绷紧肌肉,轻轻颤抖。

    都活着,咬着彼此的尾尖,又都彼此吞噬,无穷无尽。

    杰森想要这个,他需要一个人带给他疼痛和刺激,证明他的生命之火还没有熄灭。

 

    “迪克格雷森远超于此。”

    “他的生命如此鲜活、如此炽热;我们远远地窥视他、欣赏他,回忆曾经的生活:我们共有的、我们失去的、我们奢望的,都在他身上……”低声絮语环绕着他的头颅。

 

    “听起来挺像那混账的。”

    杰森在落水的前一秒想起什么,笑出一口染血的牙。

   “需要确认一下,这次你的名单上有我尊姓大名吗?”

    死神正在化作一片一片灰烬,他长长地叹气,气流穿过面颊和齿缝间的孔洞,发出奇特悠长的哨音。

   “死亡对你避之不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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